後記
這裏有一則舊廣告,標題為:完美主義是最優雅的自我虐待。
山為什麼充滿著驚奇,因為每天破曉前的幽暗裏,總有一隻笨鳥發齣第一聲,以一傳百,群起呼應,轉瞬間滿山的鳥語叫醒整座森林,溪澗開始歌唱,蝶翼翩飛起舞,韆枝萬葉紛紛伸展齣來迎接曙光。
建築為什麼還能期待,因為對環境的渴望一旦碰到瓶頸,總有個傻子會來邁齣第一步,把貧瘠之地看作父祖的傢園,以完美主義的尺度誠懇獻身,讓城市的濃妝從而洗淨,因迴復它的素顔而重生。………………(下略)
這則廣告當年以全版篇幅見報,來勢洶洶,為求廣告行銷的即效性,用字誇張豪邁或目中無人自是難免,看來頗有一番大作為的展現。
而當年那個撰筆的傢夥,大概沒有人想得到,竟然就是現在的我。因為十年後,小說裏的「我」偶然間撞見瞭暗戀半生的情人,於是我的文字和那個「我」的心思,就一下子淪落成這樣瞭:
今天早上在妳丈夫的診所裏,我經曆瞭一次未完成的內視鏡檢查,當儀器深入到我的胃,我竟然惶恐著藏在裏麵的妳就要被發現瞭。
前後兩段的落差是多麼懸殊,前者胸懷巨擘,後者卻又極盡卑屈軟弱,適足以說明那本來就是兩個不相往來的世界,而剛好,我徘徊在這兩個世界之間長達三十年;與其說那宏偉的版圖多誘人,最後我的歸屬卻就是如此幽微的荊棘小徑,寜願返身投靠日漸孱弱的文學心靈,唯有在這樣的世界裏歸於沉寂,我纔終於找到那純屬自我的內心,而在這幾年更踏實地安頓下來。
這本書裏的七個短篇,當然有些又是熬夜之作,但由於體能已不復年輕,有些隻好藉用瞭和煦的晨光,因此你若發覺文字較為樸實,筆觸已更輕盈,每個故事的後來自然流露著感人的淚光,我想這或許就是溫暖的晨光所賜,使我頓悟到文學之所以必要,就為瞭照亮我們這些小靈魂的苦痛和希望。
對我而言,寫作誠然就是一種交心的手藝,若我能用文字裏的安靜和你緊靠心靈,我想,這就可以瞭,文學的憧憬不就是這樣而已的嗎?卻已足以用來麵對各種文明背後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