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鞦墳鬼唱詩 在中國古典小說發展的長河之中,《聊齋誌異》的確是一道逆流。這不隻是因為其文言短篇的體製,在明清白話章迴為主的浪濤中格外引人注目;而且在內容上,《聊齋》誌「異」,追溯的是六朝誌「怪」、唐人傳「奇」的古老源頭──這種對談狐說鬼的癡戀,在「四大奇書」所帶動的講史、俠義、神魔、世情的風潮下異軍突起,實有漩渦般的不可思議魅力。
《聊齋誌異》不僅是在語言與內容賡續瞭誌怪與傳奇之餘韻,甚至如紀昀所謂「一書而兼二體」(又被魯迅稱為「擬晉唐小說」),乃是以傳奇之體進行誌怪書寫;其故事文末「異史氏」之論贊,則更是步武腐遷,展現齣鎔鑄史、子的獨特樣態。
何以如此?這可能可以作者之身世找到解釋。眾所皆知,《聊齋誌異》的作者是蒲鬆齡,生活於明末清初(崇禎13年~康熙54年),字留仙,一字劍臣,彆號柳泉居士,山東淄川縣人。事實上,蒲鬆齡纔高八鬥,除瞭《聊齋誌異》外,尚有詩文、農經、藥書、俚麯等傳世。
鬍適認為,署名「西周生」的章迴小說《醒世姻緣傳》(與《聊齋》捲6〈江城〉一樣,是寫悍婦虐夫的宿世恩怨)也可歸於其著作清單,此說雖僅供參考,但其確是一位多産的作傢。
無奈的是,蒲鬆齡年逾古稀的生涯卻始終與「金榜題名時」無緣,一輩子迍邅坎坷,隻好將滿腹牢騷傾注於說部當中。
這種典型的「發憤著書」的創作模式,正是對於《離騷》、《史記》之唱和,因此在餘集序及自序就分彆提到:「殆以三閭侘傺之思,寓化人解脫之意歟」、「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
基於仕途的失意,蒲鬆齡不僅肥遯入虛構的小說世界,且刻意選輯誌怪題材,筆下的花狐妖魅多和易可親,映襯的正是現實社會的黑暗,因此王士禎的題詩:「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鞦墳鬼唱詩」,嚮來被視為《聊齋誌異》的最佳註腳。
蒲鬆齡在《聊齋誌異》中所寄託的尖銳諷刺,足以媲美《西遊記》、《儒林外史》,相當具有特色,值得一讀;但由於原書篇幅頗钜,共12捲(視版本不同而略有齣入)近500篇,文言文的語法亦與現代人的習慣不侔,確實需要一本深入淺齣的譯注本,作為撬開《聊齋》奇異之門的鎖鑰。
本書精選44篇作品,其中如〈畫皮〉、〈聶小倩〉曾被翻拍為《畫皮》及《倩女幽魂》係列電影,是《聊齋誌異》影視改編作品中最為成功的兩部經典;在大螢幕上繾綣纏綿的男女情愛,於原作中有何不同麵目?值得讀者細細玩味。至於〈田七郎〉映照齣一段「士為知己者死」的壯誌豪情;〈羅剎海市〉譏刺世間「黃鍾毀棄,瓦釜雷鳴」的辛酸;〈促織〉寫帝王之愛好、官僚之阿諛,造成升鬥小民苦不堪言的重擔,並差點釀成傢庭之悲劇,皆有入木三分的刻劃。
其餘有描寫人與鬼、獸的真摯交誼,如〈王六郎〉、〈蛇人〉、〈趙城虎〉;異類婚戀的雋永情懷,如〈青鳳〉、〈西湖主〉、〈阿英〉;令人眼花繚亂的奇人異術,如〈戲術〉、〈老饕〉、〈陸押官〉、〈鳥語〉;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中丈夫,如〈俠女〉、〈顔氏〉;怨恨強烈的復仇者,如〈柳氏子〉、〈竇氏〉;貪官汙吏受懲戒的的警世篇章,如〈續黃粱〉、〈考弊司〉、〈夢狼〉;因善舉而得福的道德教訓,如〈劉氏〉、〈鍾生〉、〈邢子儀〉等,都是能讓讀者流連忘返的精彩故事。
《聊齋誌異》已成中國文學之經典,後世仿效之書接踵,如《諧鐸》、《夜譚隨錄》、《螢窗異草》、《影談》、《昔柳摭談》、《淞隱漫錄》、《澆愁集》,以及日本怪談《夜窓鬼談》等等,蔚為大觀。晚清纔子佳人小說《海上塵天影》中男主角為情人題詩、剜胸之情節,也顯然挪用自《聊齋》捲3〈連城〉。
盡管蒲鬆齡在自序當中悲觀地認為:「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但其實璀璨的珍珠終將不掩於沙礫,我們也期待本書的譯注,能夠為異史氏覓得更多當代知音。
曾世豪/國立颱北教育大學語文教育學係助理教授
前言 《聊齋誌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成書於清朝初年,是我國清初的一部著名文言短篇小說集。共收小說491篇,或講民間的民俗民習、奇談異聞,或講世間萬物的奇異變幻,題材極為廣泛,是集中國古代靈異、誌怪小說之大成者。
《聊齋誌異》是蒲鬆齡的代錶作,在他40歲左右時基本完成,此後又不斷有所增補和修改。蒲鬆齡從小就喜愛民間文學,喜好搜集民間奇聞異事。他不僅從民間文學中汲取藝術營養,而且直接在民間傳說的基礎上進行加工創造,這是他採用充滿奇幻色彩的花妖狐魅故事來反映現實的重要手法。
《聊齋誌異》為讀者描繪瞭一個詭異奇幻的世界,藉描繪狐仙鬼怪反映人間百態,具有濃鬱的浪漫主義色彩。蒲鬆齡筆下那些花妖狐魅所幻化的少女,盡管性情各異,但大多美麗聰明,善良無私,不圖富貴,不慕權勢,以纔德取人,愛得忠誠,愛得堅貞,曆經禍患而不渝。她們來去自如,離閤隨心,不受封建戒律拘束。她們不矯情,不虛僞,生氣勃勃,一往無前。她們在沒有戀愛自由的封建社會,卻可以憑藉仙技、法術獲得幸福的愛情。
《聊齋誌異》錶麵上在講鬼、狐一類的故事,但卻從側麵反映瞭當時社會的腐敗。書中既有對當時現實的不滿,又有對懷纔不遇、仕途難攀的不平;既有對貪官汙吏狼狽為奸的鞭笞,又有對勇於反抗、敢於復仇的平民的贊嘆。例如他在《考弊司》中對考場的黑暗、考官的昏聵進行瞭深刻的揭露,對考生的變態心理作瞭入木三分的刻畫,揭露瞭科舉製度的弊端,批判瞭科舉製度;在《促織》中提齣瞭請天子關心民命的主張。
同時,《聊齋誌異》中也有一些篇幅宣揚瞭落後的甚至反動的思想,就是在那些優秀的篇章中,也常常夾雜著某些封建糟粕。例如:有些篇章宣揚因果報應、生死輪廻,有些篇章宣揚瞭封建倫理道德,還有些篇章美化瞭一夫多妻製或羨慕功名富貴等。
但是,無論是從美學理想角度,還是從社會批判角度觀照,《聊齋誌異》都無疑是一部中國古典小說的珍品。
郭沫若評價說:「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評價說:「……《聊齋誌異》於詳盡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
十九世紀中葉,《聊齋誌異》遠播海外,已有英、法、德、日等二十多個語種的譯本。
總之,《聊齋誌異》在藝術上代錶著中國文言短篇小說的最高成就,它博採中國曆代文言短篇小說以及史傳文學的藝術精華,用浪漫主義的創作方法,造奇設幻,從而形成瞭獨特的藝術特色。
解譯者 201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