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未來二十年,最重要的故事之一 比昂的未來至少二十年
《等待思想者的思想:後現代精神分析大師比昂》是一本精神分析史的故事。
這篇文章雖然名為導讀,但對比昂的概念無意也不可能做齣充份說明,而是以比昂的論點所引發的復雜反應為焦點。因為在國際精神分析界裏,比昂的論點和他的故事,是在某種氣氛裏,緩慢地被探索和說明。另外,這篇導讀也盡量減少使用學術性規格的註腳。
《等待思想者的思想:後現代精神分析大師比昂》是說英國精神分析師比昂(W. Bion)的個人故事和思想,很確定的是,在精神分析的文獻史裏,比昂的論點幾乎會是未來至少二十年裏,最重要的故事之一。他的論點逐漸醱酵後,將會有更多角度來解讀他的作品。他的文章的量很豐碩,加上內容的復雜,有些甚至難以瞭解,因此在精神分析史裏,將會被解讀成什麼樣子,在2014年的今天仍難以預測。
但可以預測的是,比昂勢必會和佛洛伊德或剋萊恩(M. Klein)同列重要的位置。
每個人有自己的故事,也在說故事【註1】裏,發現瞭自己不曾看見,或者曾看見很介意或毫不在意的事,卻可能突然有瞭不同意義和感受。我們很難預期,什麼故事會産生這種變化?或者什麼故事會有新的意義?或變得無意義?但是我們仍繼續說著故事,為瞭給朋友聽,為瞭讓下一代,瞭解這些故事。也許讓後人知道曾有某號人物活過,他們可能立下一些豐功偉業,或者隻想要讓後代知道,曾有個默默工作一輩子,不曾說過太多話的人。
或者說,這是曆史,可以讓我學到一些美德,或者就隻是說著,人們有瞭某種心理或心智的生活。反正不管如何,我們就是要讓自己,以各種可能方式,將自己的某些印記留給下一代。我們相信,這些印記自然會有它的意義,就像是一朵花的命運,生而為花,自然就是開花,就算被石頭壓著,也要開花,雖然外形可能會改變。但,總是在最大的可能裏,開展齣自己的樣貌。
精神分析也是人類故事裏的一環。
精神分析當然也有自己的故事,想要說給彆人聽,筆者還是從祖師爺佛洛伊德開始說起。畢竟,這是精神分析傢族的故事,不論後續者的思想多麼獨特,還是在這個脈絡下的思想,精神分析傢族的光榮或破敗,都得看後續者是否能有不同,甚至更精彩的故事?這些故事所談的內容,就是人類心智探索的故事。
潛意識的故事
佛洛伊德引介瞭生的本能和死亡本能,也許是很生理學的起點,雖然他要談的是心智和心理。有人認為,佛洛伊德太過於強調生的本能,也就是性的慾望,佛洛伊德替自己辯解的說法是,他這一輩子書寫文章時,都將死亡本能放在背景裏,從來不曾消失過。
後來,另一位重要人物齣現。她是剋萊恩。她的主要發展地點,不再是維也納,而是倫敦。後來,曾在倫敦發生瞭重要的曆史爭論,《佛洛伊德—剋萊恩論戰,1941-1945》【註2】那是精神分析傢族史裏,曾發生的一個激烈故事。剋萊恩生存下來瞭。剋萊恩以她的方式,替嬰兒說瞭另外的故事;雖然嬰兒是什麼,也是佛洛伊德想要建構的內容。這裏所說的嬰兒是什麼?並不是嬰兒身體發展器官的故事,而是在身體器官之外,如果有一個叫做人的心智領域,也會隨著時間而發展。
所謂嬰兒是什麼呢?肉體版的嬰兒還隻會哭,但是大人們已經為他們是什麼吵翻天瞭。當剋萊恩開始訴說她的版本,嬰兒的心智故事,但有人說她太著重死亡本能。剋萊恩替自己所說的曆史故事,解說是她把生的本能,放在她說的故事背景裏。這種說法不論是否隻是事後的辯解,或者事先的預想,這些說法就會開啓後人的論點,以不同角度重新閱讀原有故事,那些我們原以為瞭解的篇章,嘗試是否能有新的發現。
人生故事就是這樣子吧。有舞颱上的主要角色,但是背景也常會決定瞭故事的走嚮。雖然有些背景可能很隱微,甚至沒有經過指指點點或說三道四,我們可能就忽略它們瞭。還是得從更原始的場域說起,佛洛伊德想要替身體癥狀的背景故事,找齣它的內在脈絡,再重新以追求真實的方式,述說不同版本的故事。這在當年是很革命的事件,要替那些不被注意的背景,找齣一些故事來述說,甚至讓原本是背景的故事,說得說得卻變成瞭主要的舞颱故事。
佛洛伊德說那是潛意識(或譯為無意識)。佛洛伊德在當代盛行的催眠術裏,嘗試要走齣新的路徑,因此他努力陳述,以不同方式看見個案的新故事。佛洛伊德說潛意識是名詞,也是形容詞。如果是名詞,意味著有一個領域叫做潛意識,存在某個地方。但是它在那裏呢?有什麼身體器官,是容納這些潛意識的地方嗎?這當然仍是一個值得議論的課題。
對人類自戀的衝擊
如果精神分析還存在人類的文明史裏,不論如何,當故事被說齣來後,例如,人類文明史的鬼或吸血鬼的故事,佛洛伊德認為他所說齣來的故事,將對人的自戀造成重大打擊。
因為人如果以為人的世界,是意識可以掌握的世界,當有人硬要說有一個大傢還不知道的世界,不但命名它為潛意識,還說這個世界所發生的故事,將會更深刻影響,甚至左右這個光明可見的世界。這些想法本身對人是多麼重大的冒犯啊,一如更早的曆史故事,伽利略說太陽纔是主體,地球是圍繞著太陽打轉,這故事太驚悚瞭,甚至將危及伽利略的身傢性命,和他做為人的名譽。
以及,達爾文宣稱,人是從動物演變而來,這個故事在當時也是恐怖故事之一。雖然我們現在把它當作是常識,放進教科書裏一再閱讀,但是它的爭議其實仍存在著。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這也是小孩好奇常問父母的問題,因此如果有人說有個我們所不知道的故事,左右著人的心智世界,被叫做潛意識,這也是另一個再傷害人的自尊的恐怖故事。怎麼可能竟有我們不知道,卻有重大影響力的領域呢?不過,佛洛伊德和至今的精神分析師,仍持續說著這個恐怖的故事。
如果潛意識是形容詞,也許就不會那麼恐怖瞭,因為它隻是用來形容某些我們不知道或忘記的事情。至於如果是個具體存在,像名詞那般存在的領域,不隻是用來形容某些人或事的故事,具有「潛意識的」意含,那麼,對人類的衝擊就很重大瞭。
佛洛伊德為瞭進一步描述,這個不曾被探索的領域,他的心智實驗室是精神分析的診療室,有一張躺椅和他坐在個案背後的椅子,這是有形的工具。這是最基本素樸的元素,其它的都是多餘,卻是展現個人風格的材料瞭。佛洛伊德要個案自由地說齣,任何浮現腦海的事或影像,而佛洛伊德則是採取自由飄浮的注意力,不被特定的主題吸引而走進歧路。
這些技巧是他逐步發展齣來的無形工具,但是更重要的材料是,來自個案的夢和癥狀。當他假設,夢和癥狀都隻是舞颱前的角色故事,而重點卻在背景裏,從這個假設齣發,就讓他走進瞭黑暗的世界。
迴到佛洛伊德
既然有勇氣走進黑暗世界,就需要再找齣其它工具,讓自己可以走齣來,就有瞭路標的必要瞭。佛洛伊德從文學、藝術、醫學、人類學等等領域,藉用瞭一些名詞做為潛意識世界的路標。例如「伊底帕斯情結」,是佛洛伊德引進精神分析裏最著名的故事。
這些被引用的詞語,當然還留有它們原本的故事,在其它領域被傳說著。當被引介進入潛意識世界後,負有引導人們想像和瞭解,這個不被看見的世界的故事。就這樣,精神分析在佛洛伊德的發明,和獨特的說故事方式下,精神分析和其它學門有瞭復雜的聯係方式。
至少讓佛洛伊德要探索的潛意識世界,不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因為有瞭早就存在瞭其它人的故事,可以做為引路的燈具,但也隻是燈具而已,潛意識的故事另有它的邏輯。如果我們加以反過來,讓原本的一切用其它方式來瞭解,故事因此有瞭新的想像方式。佛洛伊德說故事的策略,帶來瞭人的潛意識,跟原有的世界架構齣新的互動方式。也就是,相互說故事,用瞭自己或對方的方式,相互穿透,相互影響。
筆者認為,精神分析仍需要不斷地迴到佛洛伊德,不是隻以精神分析至今的語語,來分析文學、藝術、人類學等,而是迴到佛洛伊德當年,從其它領域尋找語言,來標示每日的實務工作裏,他所不瞭解的內容,並嘗試找齣語言來形容那些內容。這樣子,纔能讓精神分析持續保有活力,也和其它文明史的成有瞭持
續的互動。
在精神分析裏的建構
曾任英國精神分析學會會長的貝爾(Dr. David Bell)在《今日的比昂》(Bion Today)(2011)一書裏【註3】,寫瞭一篇以〈比昂:失落的現象學者〉為題的專章,貝爾以維根斯坦(Wittgenstein)讓哲學傢次再思考他們研究的主體的性質,而比昂則是讓精神分析師思考精神分析的本質,尤其是精神分析式的探索的性質。由於我們可能對精神分析的某些概念總認為是理所當然,但是就像維根斯坦在哲學領域裏所做的,比昂同樣地對精神分析式的觀察和探索本身,所具有的性質再加以省思。
這對已經被當作理所當然的現有概念和做法,當然會造成後續的睏擾。閱讀比昂的文章本身常反映著這類反思性,往往讓閱讀者常有一些很獨特的衝擊。貝爾錶示,當比昂再重新思想「思想」(thinking)這件事時,替我們帶來瞭睏境,因為我們的錶達馬上被逼到語言能錶達的侷限裏。
當年,在佛洛伊德後,剋萊恩齣現瞭,對原有概念帶來一些新的衝擊。剋萊恩是精神分析史裏不屈服的靈魂之一,她將她的經驗說成讓大傢覺得值得深思的人類故事。她在當時學圈的爭議裏,嘗試讓小孩躺在躺椅上,但是小孩不願配閤。偶然之下,她發現小孩玩玩具的過程,可以用成人個案自由聯想的方式做為類比,從此她讓後來成為典範的遊戲治療,成為另一個新的心智實驗室。
因為佛洛伊德以及她個人前後兩位分析師費倫齊(S. Ferenczi)和亞伯拉罕(K. Abraham)理念的影響,剋萊恩在兒童的遊戲裏,看見瞭以前不曾被說過的故事。她說著自己的經驗故事,就等於是再重新述說瞭精神分析的故事。她所推論的嬰兒心智史,也是佛洛伊德在工作生涯裏的期望,在1937年的《在精神分析裏的建構》(Construction in Analysis)裏,他仍念念不忘的精神分析任務,建構兒童早年的心智史或心理真實的曆史。
剋萊恩藉用瞭更多來自消化道的相關名詞,從嘴巴的運動到直腸的排泄過程,所發生的描述用語,來說明小孩在遊戲過程的舞颱上,到底可能有什麼背景故事,正不自覺地發生著。這些不自覺的背景故事,不但指導著遊戲怎麼玩,要玩或不玩什麼玩具?
剋萊恩說她工作的領域是「潛意的幻想」(phantasy),不是一般意識領域的幻想(fantasy)。當她創造瞭新字phantasy,也意味著有彆於佛洛伊德的潛意識說法,但又是站在佛洛伊德的基礎上,試著描寫一塊更大領域,或者隻是潛意識的一部分裏,有什麼心智活動在那裏發生著。
但是使用幻想這字眼,而不是全新的字眼,又意味著也有原來用語的部分意含。也就是說,是幻想,那麼它的內容,是固定在某個地方嗎?或者,它隻是想過就過瞭呢?這是仍值得再細想及觀察的說法。
不屈服的靈魂
反正,思想是自由的。
還是可以疑問,佛洛伊德的潛意識,和剋萊恩的潛意識幻想,是相同的世界嗎?也許這不是用某種基本定義,再依事先定下的定義來做區分,這個命題得再迴到他們各自所說的故事。以及後續者再重說這些故事時,會産生什麼內容?這些後來的內容是新的視野?或者隻是重復著老故事?
不論如何,在齣發的時候,都覺得是在說著屬於自己的故事。但是更值得問的問題是,佛洛伊德和剋萊恩已經使用瞭不少術語,當作潛意識裏的路標,每個路標周圍也都圍繞著一些故事。就像我們的廟宇前,人們述說著一些親眼所見或耳聞的故事,傳承著一些曆史以及人和人之間的意義。
但是總有不屈服的靈魂,再度看見瞭不曾被看到的東西,或者看見同樣的東西時卻有不同的想法,他們想用不同的名詞,再說一次他們所看見的東西。當然啊,就算這樣子,他們也是說著想像的故事。
例如,在摩森(Chris Mawson)編輯的《今日的比昂》專書裏,英國精神分析師達汀頓(Anna Dartington)針對比昂和詩及藝術的美學課題,以「比昂和艾略待(T.S. Eliot)」為題,相互比對比昂和艾略特相似的地方,做為陳述比昂的故事的方式。她強調比昂和艾略特如何將很個人化的經驗,變成抽象能普及的概念,也傳達瞭比昂的錶達方式裏的詩意。
這意味著,可能因為是比昂所說的是經驗故事,因此而多歧義瞭,包括瞭很個人化的經驗,以及那些無法以一般語言來錶達,唯有詩般的錶達能接近那些經驗。這也曾齣現在佛洛伊德的想法裏,認為女性的性心理世界是黑暗大陸,可能唯有詩人能接近。
另有莎耶(Janet Sayers)在《今日的比昂》專書裏,書寫瞭一章題為〈比昂的轉化:藝術和精神分析〉,架構瞭一個說比昂故事的方式,認為比昂對精神分析實務的眾多主要貢獻之一,是提齣一個重要說法,認為精神分析師轉化(transformation)瞭個案混沌不可解的經驗,然後讓這些經驗成為可以理解和思想的型式。這是類似於藝術傢將一些經驗,轉化成視覺型式的藝術作品。莎耶認為法國重要的精神分析傢兼後現代大師剋莉絲提娃(Julia Kristeva)也受比昂這概念的影響,進一步深化發展齣她自己的精神分析概念。
新類型個案的新故事
剋萊恩的幾位高徒裏,例如,比昂、西格爾(Hanna Segal)、羅森費爾德(H. Rosenfeld)等大將,尤其是比昂,展現瞭這種不屈的傾嚮。他們站在剋萊恩的基礎上,述說自身的經驗,並將這些經驗轉化成精神分析的知識。其實,也是站在佛洛伊德的基礎上,雖然這要看當事者有多少的自覺,或者意願從佛洛伊德開始說他們想說的故事,或者隻從剋萊恩說起自己的傢族史。
比昂說人類心智故事的方式也很特彆。他引介瞭不少新詞語,例如K, O, α,β等符號,意圖很科學化地建構齣,如同數學方程式般的精準過程。這也顯示在他畫齣瞭特有的「網格圖」(the Grid),來描繪精神分析的過程裏心智的細緻變化,如同有個路程座標,可以讓精神分析師想像,個案的心智世界是在什麼地方。
這些新引進的詞語,當然反映著他不滿足,也不滿意於當時佛洛伊德和剋萊恩等建構齣來的精神分析術語。但是引介任何新的術語,到底是帶來新的瞭解?或者帶來瞭災難?讓瞭解變得更睏難?一言可興邦,也一言可喪邦。這是精神分析師的謹慎之處,一如任何藥物的給與,總需要注意副作用的齣現。
精神分析做為一種治療或分析的方式,引用某些說詞介入個案的故事,當然得注意這些副作用,不能無視這些副作用。比昂由於著作量豐富,加上引介瞭不少新的詞語,每個詞語都創造瞭新視野,或者引導我們從不同角度,來重新看過去曾看過的內容。這讓他和他的論點成為新的焦點。
相較於佛洛伊德「精神官能癥」(neuroses)個案雖然是依現代的解讀,但他所留下來的文獻裏可以看齣:佛洛伊德忽略瞭這些精神官能癥個案的其它麵嚮。例如,那些個案的邊緣型人格(borderline personality)特質,齣現在個案朵拉(Dora)和佛洛伊德所書寫的其它有名的案例故事。剋萊恩以嬰孩為對象的觀察和想像,有瞭一些新概念,讓後續者能夠嘗試對新類型個案進行分析。
例如,佛洛伊德認為因為自戀,而無法對精神分析師有移情的「精神病(psychoses)」個案,卻成為比昂等人進行精神分析的對象。雖然佛洛伊德(1911)曾運用一本彆人的自傳,分析瞭精神病的內在世界,也就是被診斷有精神病的德國法官史瑞伯(D. P. Schreber)替自己辯護的自傳。但是,比昂和同儕能夠在診療室真正的分析精神病個案,讓他們說齣不同故事,而有瞭再次齣發的重要起點。
在佛洛伊德的故事版本裏,認為精神病個案是自戀的極緻,他們將原本外放的能量抽迴自身,因此無法對客體對象有移情的能力。但是佛洛伊德對於精神病個案的描述,看來是片麵地受限於他那時代退化嚴重而長期住院的精神病病患經驗。
新術語新路標的基礎
剋萊恩(1946)述說瞭一個驚人的新路標。
例如,「妄想—類分裂位態(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的心智故事,再加上她強調的投射型認同的概念,像是顯微鏡這類新發明一樣,她新引進來的這些工具語言,啓發瞭後續者的勇氣,再冒險探索精神病個案的心智世界。
比昂等精神分析師讓精神病個案躺上躺椅,相對於精神官能癥個案,的確是很大的冒險,就算在現在也仍然是很大的冒險,這不是歧視與否的問題。畢竟,個案是否能夠承受,是需要謹慎審視的,如同藥物的如何給與。當個案看見瞭他自己極力保護而不願外顯的心智世界時,是否會帶來更大的危機?
因為比昂和同儕們很謹慎的冒險,比昂能夠再度說齣瞭人類內心深處,不曾被說齣的其它故事。為瞭說齣新發現和新經驗,如前所述,比昂引介瞭其它新術語,想要將他發現和想像的故事,說得更仔細、更精緻、更有科學性,但又有詩意的想像空間。因為一定要嘗試說清楚這些名詞路標,後續者纔有可能跟進冒險,看看能否有相同的視野?或者能夠看見不一樣的東西?這也是一個科學演進的過程。
這些情況在英國精神分析師摩森(2011)介紹比昂的書中,提到比昂是以未經過調整的古典精神分析技術,對精神病個案進行精神分析,因此擴展瞭當代關於投射的理論,並發展齣新的概念做為工具。這些說法也是替比昂的曆史定位,開始尋找共識吧。
雖然摩森也在同文裏提及,在1950年代晚期,有一群精神分析師,例如西格爾、羅森費爾德和比昂,常一起和剋萊恩討論他們分析的精神病個案。因此,其實已經幾乎不可能區分,他們之中是誰對以下概念的發展,具有最大的真正貢獻。例如,當時正發展中的概念,分裂(Splitting)、投射型認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潛意識幻想(unconscious phantasy)和反移情的運用(the use of countertransference)等。
新術語的心智活動
還是得問,那是什麼世界呢?是誰在那裏?是自己嗎?或是有個叫做客體的彆人在那裏?還有已經走到哪裏呢?
每個問題都需要名詞當路標,每個路標都需要一些故事,讓後來者瞭解那些路標有它的某些意義,不然何必到一個隻是路標,卻沒有故事和意義的地方呢?雖然故事被重讀後,可能又有新的意義。這就是人的故事有魅力的地方,每次的重復閱讀,都有不同意義被自由地産生齣來。
有瞭自由,有瞭一些基本故事和說法,也有瞭勇氣,就構成瞭精神分析的故事,能夠持續被說下去的重要基礎,也讓精神分析所說的故事,有瞭曆史基礎可以迴顧和迴味,也有瞭自由足以産生新故事或新意義。
就科學態度來說,精神分析還是得試著想像和迴答:有瞭自己的一些術語後,如何讓彆人再走到那裏呢?這是可能的嗎?或者根本不可能重復,一如水流過瞭,再來是不一樣的水瞭,雖然都叫做水?
這是人的好奇心,讓人對於這些名詞的位置和功能,充滿瞭好奇。佛洛伊德曾以小孩對自己身體和性器官的探索,做為人類好奇心的重要源頭,或是好奇心後續的動力。但是,人會持續保持好奇,或者會保守地看著相同現象,說著相同故事,賦予相同意義,好像那是不變的真理?
其實,在實務上,人有好奇的傾嚮,也傾嚮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例如,當英國人移民到美國新大陸後,對於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土地,如何溝通自己或彆人在哪裏呢?如果把在英國的約剋(York)搬到美國的紐約(新約剋New York),那麼這到底是新地方,或是舊地方呢?在外在現實的土地上,是新的地方,因此有個「新」字,但是為瞭某種心智深處的需要,在新地方加上舊故鄉名「約剋」,這讓紐約(新約剋)變成瞭復雜的感覺,也有瞭復雜的心智活動。
在這片看來全新的土地上,何以需要這麼命名呢?當然可以用思鄉來解釋。但是,何以思鄉時,是用這種方式處理呢?它解決所有問題嗎?或者隻是部分解決?那麼,沒有解決的部分會發生什麼事?將以什麼方式齣現在舞颱,當主要場景?或者隻是溶化在背景呢?
思想等待思想者
前麵這些描述裏,筆者是集中闡述一個輪廓,想要談論《等待思想者的思想:後現代精神分析大師比昂》這本書裏,原作者的談論方式和態度,以及筆者假設作者的意圖,和這本書的某些問題。但不是直接以好或不好的簡化方式來評論,而是先建立前述的思想脈絡,讓讀者一起想像本書作者的意圖和某些背景。
筆者的立場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本書或一係列書,可以將人類的心智生活都談完,而且得到所有人同意或認同。因此對於任何書籍,尤其是精神分析的書籍,需要保持著某種自由批判的態度,讓書可能變得更活絡,而有更多不同的觀點重新解讀。
對這本書的內容錶達個人意見前,筆者再整理一下前述的說法。因為心智的路不是那麼直,例如,再想像一下,當英國移民到瞭美國,在更廣寬的土地上,將英國的地名約剋,加個「新」變成紐約(新約剋)後,到底人的心智生活裏,發生瞭什麼事呢?有多少故事需要圍繞著它說呢?要說多少,那個紐約纔是紐約,而不再隻是新的約剋?更復雜的是,就算大傢都想成是紐約瞭,我們知道還有多少約剋,在紐約的背景裏,扮演著何種重要角色呢?
除瞭精神分析說著彆人心智的故事外,精神分析史裏又如何說著自己的故事呢?科學哲學傢孔恩(T. Kuhn)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裏,所說的典範轉換齣現瞭嗎?或者隻有看似典範的轉換,但是人的心智生活卻讓舊有故事隻是以不同麵貌換裝齣現呢?
雖然在臨床技術本身,筆者可以負責任地說,依據文獻和老師們的經驗和想像,後繼的精神分析師或心理治療師,大概都知道不可能完全依照佛洛伊德或剋萊恩說故事時所流露的分析技術,而我們隻要直接搬到自己的診療室裏施行,好像是外科手術那般的模仿就可以。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切實際的事。
不可否認地,對人類的心智生活,佛洛伊德和剋萊恩述說的故事本身,早就深深影響著人們的心智生活瞭。這已是人類文明史裏的重大事件和重要成就瞭。
這本書的英文名稱是《The Clinical Thinking of Wilfred Bion》(比昂的臨床思索),中文版譯名為《等待思想者的思想:後現代精神分析大師比昂》。新的譯名也是新的意圖,也許不隻是約剋變成紐約,的確點齣瞭比昂的眾多論點裏,很重要的一個概念。比昂在這裏所說的「思想」,是指佛洛伊德的潛意識,和剋萊恩的潛意識幻想下所做的推演,而且傾嚮將佛洛伊德的潛意識當作名詞,意味著有一個領域存在著,這纔能讓比昂所描述的「思想」,就存在某個領域裏,然後等待有個思想者能夠想到這些「(潛意識的)思想」,這是他重要的「思想理論(Thinking Theory)」。
比昂批判式接近精神分析
雖然傳說當年比昂離開英國,去瞭其它國傢,如美國和一些拉丁美洲國傢,是由於英國學會內部的競爭,或無法接受他的理念。近年來,也漸有文章討論比昂的貢獻和爭議,包括筆者文中引用多次的《今日的比昂》就是由英國精神分析師摩森編輯,在2011年齣版。這本書是英國精神分析學會直接督策的係列叢書其中的一本,算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摩森在引言裏,第一句話就提到:對精神分析來說,比昂是很強力且具有原創性的貢獻者。這算是一個定音槌吧。雖然比昂的論述有些內容很模糊,有些容易被解讀為過於神祕化,不過這將會持續被探索。
目前是比利時精神分析學會會長的魏莫特(Rudi Vermote),在《今日的比昂》一書裏,以專章「比昂批判式接近精神分析」,針對比昂晚年的概念,提齣他的看法,尤其是比昂的“O”和心智的傢鄉(mental homeland)的概念。他認為我們很容易迷失在比昂模糊神祕般的語詞裏,但他認為那不是比昂的意圖,他提醒大傢不要落於神祕化解讀比昂。
魏莫特錶示,比昂的目標是追求真實,尤其是發生在診療室裏的事,他一心一意要說清楚,那些到底是怎麼迴事?這一切讓比昂在理論上帶來很大的偏移,也包括對於精神分析實務本身的本質,追尋它的一些先驗真理或真實。
迴到精神分析的過程來說,比昂的「思想」既然是潛意識的內容,也就不是一般人期待的意識層次的思想。比昂要描述的,是當事者很個人化的經驗材料,在分析過程裏浮現齣來的內容;也就是說,比昂在這個名詞裏所談論的「思想」形式,並不必然是日常言語的成人式語言。
例如,一般日常語言的「乳房」,指涉的是女人胸前乳房組織的概念,但是對比昂來說,潛意識的「乳房」是先於具體乳房組織的概念,或者叫做「前概念」,也就是說,它是早就存在著,當嬰兒齣生下來,就有「乳房」的先驗概念存在瞭,嬰兒很快就會找到肉體的乳房,吸吮奶水而活下去。
這也可以從剋萊恩或比昂常運用「消化」,將這個胃腸道的動詞用在人的思考上,好像也意味著,人會思想就像消化食物那般,讓人類可以存活下去。
是否需要閱讀比昂?
閱讀本書時,可以明顯感受到,兩位作者明顯齣力地要切割比昂和佛洛伊德及剋萊恩的關連。但我覺得精神分析的論點,是在精神分析曆史的脈絡裏逐步發展。在1990年後,精神分析專業期刊上,以比昂為名的論文逐漸增加。從這些論文內容來觀察,在大量比昂相關論文齣現前,世界各地就有各種小團體在閱讀和討論比昂的文章,他們謹慎地消化著比昂的觀點。
畢竟,在佛洛伊德和剋萊恩之後,比昂算是很有想像力的精神分析師之一,如前所說過的,比昂的論點將會是未來二十年,讓大傢更公開消化和解讀的時代,或者說是比昂的故事更成為顯學的年代瞭吧。因為比昂的論點裏,有不少是復雜難解的故事,因而長年來齣現瞭一些讀書團體需要藉著閱讀和相互討論,再比對各自的診療室經驗,來消化比昂的論點。
英國資深精神分析師歐沙那希(Edna O'Shaughnessy),在《今日的比昂》第二章裏,以「誰的比昂?」為題,光看題目就可以反映齣,在解讀比昂這個人和他的作品時的歧異性瞭。她認為比昂的早期論點是令人混淆的,她在文章裏以比昂的“O”為例,後來,比昂定義“O”是最終的真實、絕對的真理、無限的、神的頭、物自身(thing-in-itself)。這些被比昂愈說愈清晰的概念,將被如解讀呢?例如,「神的頭」這個比喻的意義,是比昂對精神病人的象徵?
歐沙那希提齣問題,當我們跟神或「神的頭」建立關係時,是與O或是跟精神病本身建立關係呢?這些都是待解的課題,也因為不少歧義的術語或概念的存在,引發瞭她的標題「誰的比昂?」。也許就比昂追求真理來說,誰說的是比昂真正的意思呢?她的想法是,需要排除比昂思想裏一些錯誤的連接,而且保持和發展真理,一如比昂自己可能說的。最後需要的不是一位思想者或一位作傢,因為比昂的理念是眾多觀察的集閤體,是這些構成瞭精神分析。她雖然在文中曾問瞭,是否需要閱讀比昂?她的前述說法雖然間接,卻也傳達瞭明確訊息。
佛洛伊德有關精神官能癥的分析經驗,是隨著臨床經驗的纍積而發展的。他意圖讓精神分析有科學的基礎,因此依個案的狀態和新發現而有所修正,這也是做為一門科學的重要基礎。比昂以精神病人的分析經驗做為重要基礎,也纍積瞭一些不同經驗,比昂努力地說著不同於以前的故事,如前所述,這裏頭有很多難以瞭解的現象,他想要找齣不同語言,來描述他正在經驗的材料。
不可忘記的是,比昂的理論是很臨床的經驗,他為瞭解釋臨床經驗,說齣一些以前沒有被觀察到的內容,那不是純粹的抽象思考。或者說,他的論述是源於要瞭解和解釋他所不瞭解的臨床現象。就在這種不解的態度下,産生瞭他的概念故事。但是在精神分析史裏,大多是有跡可尋,可能是主舞颱上的主角故事,或者是背景裏的跡象。
走嚮未來的過去
貝爾在〈比昂:失落的現象學者〉裏,提齣瞭比昂像佛洛伊德那般,對於那些引起乾擾,帶來不安的理論,都有能耐忍受這些不安,並持續追求那些概念的意義。他認為一些偉大的思想傢本質上對被當作理所當然的想法,往往是難以忍受的,而會將注意力放在具有歧義、多義的想法上。
閱讀本書時,兩位作者傾嚮以過於肯定的說法和態度,我猜測可能是某些無法從文中直接瞭解的曆史故事。尤其是為瞭讓比昂切離佛洛伊德和剋萊恩,兩位作者所做齣的某些過於肯定比昂的論點,我建議讀者需要消化一下。這也是我以這種方式書寫導讀的目的。雖然我個人認為,比昂其實是站在佛洛伊德和剋萊恩的基礎上,再開創齣獨特的論點,而且這一點也不會損害比昂的曆史地位。
雖然可能會有一個命題,例如,比昂是否屬於「剋萊恩學派(Kleinian)」?或是獨立自創的「比昂學派(Bionian)」呢?依據筆者觀察,精神分析文獻愈來齣現「比昂學派」的句詞,但是從比昂的文章,和他的討論會的後記來看,仍有很多痕跡是來自於佛洛伊德和剋萊恩。雖然比昂開創瞭不少愈來愈成為顯學的術語,但如果這樣就如兩位作者所描述的,不再需要前人的某些術語,而且一定是對的方嚮,這好像就意味著,沒有前人的影子在背景或主舞颱上。
隻要仔細再閱讀比昂的文章,就可以發現這些他人的影子,雖然這也是可以瞭解的過程,一如佛洛伊德為瞭讓精神分析的發展愈來愈獨立,他用力地切割瞭當時催眠術。但是比昂和佛洛伊德及剋萊恩的關係,以及他所說的故事,都是精神分析的故事。剋萊恩在發展自己立論的過程,也強調論點和佛洛伊德的不同之處,但是1940年代的論戰時,她和同儕所說的故事裏,也是迴到佛洛伊德的故事,尤其是死亡本能的故事。
至於貝爾在〈比昂:失落的現象學者〉裏,認為比昂是一位「古典的」精神分析師,因為比昂的論點雖然像是新的齣發,但是臨床技藝上,卻同時維持著幾乎完全是佛洛伊德所建構的古典型式。他認為比昂對於「從經驗裏學習」,意味著比昂式的思想,是知識增長的先決條件,而且是科學的知識本身。因此,如何不被密教般祟拜是很重要的事。
貝爾認為精神分析的目標,是認識自己(self)。佛洛伊德深知這點,雖然也常會迷失。他認為對比昂來說,認識自己的過程,是比昂模式的核心。精神分析師的任務是,讓個案看見他們自己,而不是改變他們自己。因為瞭解自己,常常是及時性且是令人動容的事,雖然這是很難維持的狀態。因此精神分析的目標,是讓事情變得清晰。
但是,比昂的故事,離清晰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這是找到新的東西?或是尋找已經失落的過去的現象學,所進行深度的精神分析?至於精神分析的過程,比昂曾提齣精神分析師需要「沒有欲望,沒有記憶」。這是理想上,為瞭讓個案依自己的樣子,看見自己。做為人,可能達到這種狀態嗎?如果精神分析師勢必會有反移情,可能做到比昂的期待嗎?
我假設他不可能不知道,人是做不到的。但是何以比昂仍提齣這個觀點呢?可能,是為瞭讓精神分析的「自由聯想」和「自由飄浮的注意力」,仍是有效的技術論點。那麼,這跟佛洛伊德的說法,精神分析師要如鏡子般,兩者有不同嗎?比喻不同,後續的聯想自然會有所不同,是否將具象的鏡子變成可以思想的記憶和欲望,會更具有科學性?
但是,鏡子的比喻,可能更有想像性。
蔡榮裕 醫師
颱灣精神分析學會名譽理事長
兼精神分析運用及推廣委員會主委
鬆德院區「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心理治療督導
註1 以說故事的比喻,做為這篇導讀的方式,部分是來自於英國精神分析師米勒(Mr. David Millar)和科伯威爾(Mrs. Claire Cripwell),他們在2014年10月21日至27日期間,接受颱灣精神分析學會和鬆德院區「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邀請來颱講學。
註2 這本書所記錄的當年論戰,至今仍深深影響著當代的精神分析師,仍是需要一再被思索的課題。雖然至今公開的論述仍是很有限,但它所隱含的豐富性,是超乎它目前被公開的討論和解讀。中譯本由林玉華教授和蔡榮裕醫師閤譯,是科技部經典中譯計劃的一本著作,由聯閤齣版公司齣版。
註3 摩森(Chris Mawson)所編輯的專書《Bion Today》(2011),是由英國精神分析學會(British Psychoanalytic Society)負責訓練的精神分析學院(Institute of Psychoanalysis, London)和Routledge齣版公司,閤做齣版的「精神分析的新圖書館」係列專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