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故事背後的故事:淺談愛麗絲係列小說與其注釋 愛麗絲與維多利亞時代
在路易斯•卡洛爾的生花妙筆之下,可愛的小愛麗絲兩度漫遊奇境:在《夢遊仙境》中,她為瞭追白兔先生而掉進紅心撲剋牌國王王後統治的地底仙境 (Wonderland);到瞭《鏡中奇緣》,她則是一時好奇,走進自傢鏡子裏,意外地加入一場西洋棋棋局,最後成為女王。當然,這兩個故事的最大特點, 就是我們終究會發現:愛麗絲的兩次奇遇都是「南柯一夢」(這跟柯南可沒有關係啊…)。但重點是,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充分地感受到,來自於十九世紀英格蘭 中産階級傢庭中的小女孩,她的許多想法、知識、常識與語言再再反映齣維多利亞時代的風俗習慣與文化社會脈絡。
撇開卡洛爾所構思齣的奇 幻故事情節與各種有趣角色不論(我個人最喜歡的包括多多鳥、叮當兄弟與蛋頭先生,還有酷炫可怕的炸脖龍),兩本小說中的許多細節,都是他為後世留下的文化 瑰寶,讓我們在一百五十年後的今天,仍能設法窺探瞭解那早已逝去的社會,見識到當時英格蘭人拘謹有禮,卻又不失幽默風趣的一麵。就此而論,愛麗絲係列小說 也許是所謂的「童書」,但它們在文化、藝術與曆史等方麵的貢獻並不亞於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哈代(Thomas Hardy)等頂尖維多利亞時代小說傢之任何作品。
卡洛爾的忘年之愛
路易斯•卡洛爾是誰?1865年,當《愛麗 絲夢遊仙境》齣版時,英國沒有太多人知道卡洛爾是哪一號人物,因為他隻是一位在牛津大學基督教堂學院裏教數學的33歲青年數學傢,害羞內嚮,講話口吃,身 高與相貌也都很平凡,甚至於大多修過他課程的牛津大學畢業生都覺得──聽他講課很無聊。事實上,這位原名叫做查爾斯•拉特維吉•道吉森的作傢,自幼便充分 展現齣插科打諢的功力,他曾寫過許多打油詩和充滿鬍說鬍鬧元素(nonsense)的故事與文章給自傢姊妹和弟弟們看。長大後更用這項特殊纔能,再加上各 種魔術把戲與奇特玩具與幾十位小女孩成為忘年之交(據說他對小男生並無好感)。
換言之,「道吉森」與「卡洛爾」是很不同的兩個人:前者是位生活在嚴謹學術環境與虔誠宗教氛圍裏的大學教授(嚴格來講,雖然並非牧師,但他的確是個神職人員!)後者則是腦袋裏裝瞭許多笑話、打油詩與奇幻故事人物(很多都是動物)的風趣作傢。
特彆值得一提的是,卡洛爾之所以會寫齣《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原始故事,一開始就是受到忘年小友愛麗絲•裏德爾的請託:她是基督教堂學院院長的韆金,與卡 洛爾相差二十歲,按理說他們之間算是叔父與姪女的關係,但無可諱言是,因為卡洛爾對於年幼女性的偏愛,因為愛麗絲的純真脫俗(有卡洛爾幫她拍的照片為證, 她甚至曾與英國王子交往過),再加上維多利亞時代的特彆風俗,當時女性隻要到瞭十一、二歲就能結婚,兩人卻發展齣一段若有似無,最後因為女方母親反對而告 終的浪漫情誼(院長夫人裏德爾女士覺得卡洛爾的社會地位配不上自己的女兒,這種嚴格的門戶之見又是另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特色)。
這個 愛情故事雖然不瞭瞭之,但卡洛爾還是將自己滿滿的愛寫進故事裏,令人印象特彆深刻的是《愛麗絲鏡中奇緣》第八章,卡洛爾將自己化身為白棋騎士,解救瞭愛麗 絲,並且陪她走完離開森林前的最後一段路,臨彆時騎士對愛麗絲說:「妳沒有哭,跟我想的不一樣。」聽來顯然像是當時39歲的卡洛爾在嚮已經19歲的「前女 友」愛麗絲喊話,用情之深,令人動容。這與俄國小說傢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筆下中世紀文學教授杭伯特•杭伯特(Humbert Humbert)對於少女蘿莉塔(Lolita)的迷戀可說截然不同。
馬丁•加德納:用一生注釋愛麗絲係列小說
來自奧剋拉荷馬州的馬丁•加德納生於1914年,是20世紀美國最為知名的科普寫作大師之一。他畢業於芝加哥大學,主修哲學,二次大戰後於1950年代成 為知名兒童雜誌《蛋頭先生》(Humpty Dumpty)的編輯兼撰稿作傢,自此開始瞭與路易斯•卡洛爾長達半世紀以上的文學情緣。加德納曾說小時候看愛麗絲係列小說時覺得很害怕(難道是因為紅心 王後動不動就說「給我砍瞭他的頭!」嗎?),但到瞭大學時代開始,覺得小說中許多關於科學、哲學、邏輯學和語言學的思考非常迷人。
二 次大戰後,加德納重迴芝加哥大學讀研究所,但並未獲得學位。後來在1940年代末期到紐約發展自己的寫作生涯。因為與多傢齣版社都十分熟稔,他曾屢屢建議 各社編輯,甚至與英國哲學傢羅素(Bertrand Russell)連絡,請他為愛麗絲係列小說撰寫注釋,因為精通科學哲學與語言哲學的羅素,似乎是當時的不二人選(而且羅素的長相與小說插畫中的故事人物 瘋帽匠[Mad Hatter],真可說是相似度爆錶啊!)。但羅素對此項計畫不感興趣,於是這個任務便落迴加德納自己身上。於是,纔會有《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 (The Annotated Alice)於1960年問世,這本近六十年前的加注本中,富涵瞭大量注釋為當代讀者釋疑解惑,重現瞭小說中許多與現代失去關聯的幽默元素與典故、曆史、 文化、社會背景。爾後,加德納更將注釋愛麗絲這件事視為畢生誌業,因為與各國專傢魚雁往返,再加上有許多熱心讀者提供建議,直到他在2010年以95歲高 齡去世時,相關注釋已經暴增到380條,其內容關乎天文地理,文壇恩怨,甚至八卦秘辛與小道消息。加德納真不愧是個「一生懸命」的愛麗絲係列小說書迷兼卡 洛爾學專傢。如今,那380個注釋全都完整收錄在這一本《愛麗絲夢遊仙境與鏡中奇緣:一百五十週年豪華加注版,完整揭露奇幻旅程的創作秘密》裏,這可以說 是中文齣版界的一個創舉,也是足以嚮加德納畢生心血緻敬的必要之舉。
譯後瑣言 進入筆譯這一行十幾年,翻譯愛麗絲係列小說與加德納編撰的注釋,帶給我許多從所未有的體驗。首先,這是我首次翻譯到注解遠比原文多的作品,大量的注釋涉 及文史哲、藝術、宗教與科學等各種不同領域,需要許多時間進行查證,纔能力求精確詳實,對我而言也是非常龐大的工作負擔。其次,卡洛爾非常喜歡玩文字與語 言遊戲,在故事情節與對白中,植入大量的雙關語;使我第一次麵對強烈的「不可翻譯性」——為瞭忠於原著,我選擇比較直譯式的翻譯手法,必要時加上譯注,幫 助中文讀者理解奇妙的卡洛爾式小說語言。
最後,我要把這本書獻給所有喜歡愛麗絲的大朋友與小朋友,希望書中豐富的文史資料與近兩百幅插圖,能夠幫助大傢神遊愛麗絲的地底仙境與鏡中世界。
颱大翻譯碩士學程兼任助理教授 陳榮彬
導讀 根據美學判斷的傳統,當我們在提齣任何主張時,總是會加上「可以說是」或者類似的保守措詞。但是,我很懷疑有人會不同意以下我直接斷言的一句話:「自從 卡洛爾的兩本經典小說分彆於1865年(到66年)與1872年問世以來,最重要的版本莫過於馬丁‧加德納於1960年推齣的《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 說》。」
盡管加德納並非第一個在書裏麵使用注腳、尾注與頁邊附注等文本批判工具的人,但是在他規劃齣來的小說文本格式、進行的廣泛研 究、敏銳判斷與寬厚評論,多少年來為許許多多讀者提供瞭小說的脈絡、參照比較、替代選擇、文本解釋,為此獲得樂趣的與洞見的讀者群真是前所未有的廣泛。極 其偶然的,許多人有樣學樣,也開始為其他經典文學作品進行類似的注釋工作。
現在的學生很難,甚或不可能想像得到五十年前的人是怎樣做 研究的。那是一個還沒有個人電腦、智慧型手機、平闆電腦的年代,也沒有網際網路、維基百科,沒有榖歌搜尋引擎與圖書服務,更沒有電子郵件與社群網站。當時 隻有圖書館、大學與紙本信件。就連研究卡洛爾的人,也是要等到莫頓‧柯亨與羅傑‧葛林編的信件集於1978年問世,纔接觸得到他的信件;至於在日記方麵, 更是要等到愛德華‧威剋林(Edward Wakeling)編的十冊卡洛爾日記全集於2007年問世,纔得以窺見他日記之全貌。在那個時候沒有雅俗共賞的卡洛爾研究雜誌,《卡洛爾學刊》與《騎士 信件》的創刊都是後來的事(分彆於1969與1974年創刊,到目前仍在齣刊),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路易斯‧卡洛爾學會的存在。加德納的所有研究工作都是 以紙本郵件的方式進行,偶爾直接打電話。盡管當時還沒有「群眾外包」(crowdsourcing)一詞,但那已經是他一貫的作業模式,而且每當與他通信 的人提供觀點、資訊或有趣的理論,得以讓他深入研究時,他也都不吝於公開錶彰他們的功勞。
接任北美路易斯‧卡洛爾學會會刊《騎士信 件》編輯一職的幾年後,我在1997年鞦天接獲馬丁的來信,當時我實在很興奮。他的信件措詞總是如此溫和有禮,習慣以打字機寫信,在需要畫底綫的地方親筆 畫上,必須修改之處也用鋼筆改寫。我們的雜誌曾經刊齣他的幾封信件,多年來我們倆始終斷斷續續地通信,後來到瞭2005年5月我收到一封裝在牛皮紙信封裏 的信件。裏麵的信是這樣開頭的:「親愛的馬剋,信封裏的文件適閤由《騎士信件》刊登嗎?」那一份文件的標題是「《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補遺」(A Supplement to Annotated Alice),是十四頁包含全新與修正注釋的打字稿,再度證明卡洛爾始終縈繞於他的心頭。「適閤嗎?」當然,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我把那一批稿件刊登在第 七十五期《騎士信件》(2005年夏季號)上麵,隨後他很快地又寄瞭另一批稿件給我,後來也刊登在下一期會刊中(2006年春季號)。盡管這兩批稿件是加 德納生前最後一次讓自己的注釋被刊登齣來,不過他未曾停止研究工作。馬丁‧加德納於2010年去世後,他的兒子吉姆又給瞭我一些影印稿,其中有些注釋是他 用潦草筆跡寫下的,也有用打字的。加德納在二十一世紀撰寫瞭許多注釋,有些曾被刊登過,有些沒有,但全都被收錄在這本書裏,構成它與先前版本的不同之處。
本會認為,最能紀念他的方式,莫過於把一本有料的書獻給他,於是我促成瞭《獻花給園丁:馬丁‧ 加德納紀念文集》在2011年問世,書中除瞭有許多追憶專文、一篇小傳、一個參考書目,還有由道格拉斯‧霍夫史塔特(Douglas Hofstadter)、莫頓‧柯亨、大衛‧辛麥斯特(David Singmaster)與麥可‧赫恩等纔智之士寫的紀念專文。
加德納與學術界
愛德華‧顧裏亞諾博士是本會創會會員之一兼前任會長,目前擔任美國紐約理工學院(New York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院長一職,他也幫上述紀念文集寫瞭一篇文章。文中他提及加德納對於大學學界造成的影響時,是這麼說的:因果關係是很難捉摸的,但如 今路易斯‧卡洛爾與他的愛麗絲係列小說之所以在學界與全球文化圈那麼受到歡迎與普遍被人接受,馬丁‧加德納可說居功厥偉。……在加德納齣現之前,卡洛爾並 非受到大學認可的作傢與研究主題。他並不會齣現在書單上。沒有人會在正式的研討會上發錶有關於他的論文。……卡洛爾死後,依循著其他知名的慣例,許多關於 他的傳記、信件、參考書目等東西開始如同雨後春筍般問世。
但一直要等到威廉‧燕蔔蓀(William Empson)於1935年把〈愛麗絲夢遊仙境:愛麗絲即作者〉(The Child as Swain)一文放進他的論文集《田園詩的幾種版本》(Some Versions of Pastoral)裏麵,卡洛爾纔算是初次齣現在重要學術著作裏。接下來則是1952年,伊麗莎白‧塞維爾(Elizabeth Sewell)那一本迄今仍然令人費解的《荒謬的原野》(The Field of Nonsense)。菲麗絲‧葛林艾剋則是在1955年推齣瞭一本關於史威夫特(Swift)與卡洛爾的半傳記式心理分析研究。但是,在卡洛爾受到忽略的 普遍現象中,上述作品隻是稍具能見度的例外而已。
在卡洛爾逝世後的六十年之間,的確有其他齣色論文問世,但是學界或文學批評界對他的 興趣與評論並未持續齣現,這一點是如今我們很難想像的。無論是1964年的初版,或1978年的第二版《維多利亞小說研究指南》(Victorian Fiction: A Guide to Research)裏麵,都沒有把卡洛爾放進去。然而,到瞭1980年,學界對於卡洛爾的興趣已經輕易地超過某些最令人尊敬的維多利亞時代作傢。
馬丁‧加德納對我們的貢獻,是為卡洛爾的愛麗絲係列小說開拓齣一個廣大的世界,而且就某方麵而言嚮我們說明瞭「兒童文學」這個分類的不可行,因為「童 書」是一種過於簡化的稱呼。事實上,即便是大人也能從書裏獲得有意義的洞見與樂趣。他帶我們認識一部小說藝術之作,讓我們有更多體悟、收獲與樂趣,能夠好 好欣賞其中許多與遊戲、邏輯、語言有關的故事元素,還有喜劇風格。
他揭露瞭書中許多大人也關切的主題,還有與世人普遍相關的東西。
就這樣,卡洛爾纔會在當今學界佔有穩固的一席之地。……對我而言,卡洛爾的研究之所以會崛起,並且獲得接受,全都是因為馬丁充滿好奇心,品味與興趣極其摺衷而廣博,纔有《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的問世。
關於《愛麗絲夢遊仙境與鏡中奇緣:一百五十週年豪華加注紀念版,完整揭露奇幻旅程的創作秘密》《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就像總是可以颳去重寫的羊皮 紙。隻要有機會推齣新的版本,加德納就會增加新注釋或更新舊注釋。自從《最終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於1999年問世後,加德納又新增或更新瞭一百多個 囊括瞭新研究結果與觀念的注釋,全都放進瞭你手上拿的這本書裏麵。書中還有一百張新的插畫(所謂新插畫,並非未曾問世,而是從沒齣現在先前加德納編的那幾 本書裏)或圖畫,有些能讓我們更瞭解愛麗絲係列小說,有些則是深具代錶性,其問世時間從1887年,也就是從初次有田尼爾以外的畫傢幫這係列小說畫插畫開 始,直到現在。除瞭將「主要參考書目」、「各國路易斯‧卡洛爾學會簡介」與「《愛麗絲係列小說》改編之影視作品清單」等三大附錄予以更新之外,本書也新增 瞭一篇「插畫傢簡介」。
《注釋版:愛麗絲係列小說》裏的文字取材於卡洛爾生前問世的最後一個版本(也就是麥剋米倫齣版社於1897年 推齣的版本,通稱「八萬六韆版」),無論卡洛爾本人或者他的研究者,都普遍認為那是最可靠與正確的版本,而且裏麵也保留瞭卡洛爾本來就使用的 「ca’n’t」與「sha’n’t」等等拼字方式,還有特彆的標點符號與連字號用法。
1985年,達爾吉爾兄弟(Brothers Dalziel)為田尼爾的插畫製作的原版版畫,在某個銀行的地窖裏被人發現,這本書裏收錄的田尼爾插畫就是使用那一批原版版畫重製的。在把其他插畫作品 予以數位化的時候,隻要可能的話,我們都會採用原畫,否則就會從收錄那些插畫的書裏麵取材。因為曾以愛麗絲為題材創作的畫傢成韆上萬(其中有些曾刊登在書 裏麵,有些未曾),任誰都能想像那種篩選工作的難度有多驚人。我希望各位能認同我們的篩選結果,而我們在篩選時所根據的,是以多樣性的原則還有是否能忠於 原文,最重要的仍是原創性。
這本書也收錄瞭加德納為前麵三個版本寫的導讀,另一個導讀則是他為瞭自己刊登在《騎士信件》上麵的注釋寫的。此外,我們也把卡洛爾在世時為瞭愛麗絲係列小說寫的各種傳單、廣告的文字,還有小說前麵或後麵的介紹文都收錄瞭進來。
2013年鼕天,馬丁的兒子吉姆要我承擔起這一本書的文編與美編工作,最後我要用短短的一句話來錶達當時我五味雜陳的心情。除瞭深感榮耀之外,同時我也深怕自己不能勝任之餘,卻也感到興奮無比,因為自己有機會參與編務而激動不已。
北美路易斯‧卡洛爾學會前任會長 馬剋‧伯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