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我所不夠理解的悔之,正是我所喜愛的悔之,最迷人之處!——序《就在此時,花睡瞭》 我必須承認,拿到稿子後,翻讀瞭三分之一,我便有些後悔瞭。
不該這麼快答應,替悔之的散文集子《就在此時,花睡瞭》,寫篇序文。
但,我又猶豫瞭一會。心想,不然擱個幾天,再看看吧!
但擱在那幾天,我並沒有長什麼新見識,拿起來再讀,還是有點懊惱,答應得太急。
於是,就在擱下,想想,再猶豫,再翻讀的推拉下,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寫這篇序文瞭。
以我跟悔之的交情,沒理由不寫這篇文章。
以悔之的纔情,我也很有理由,為他的讀者詮釋一些「我所認識的許悔之麵嚮」。
但,這本文集,有些超乎我的能力之外,並非我所熟悉的人與事,寫來難免心虛啊!
悔之,從一位工科齣身,但本性文青的少年詩人,青年編輯,中年文創,習字作畫,抄經學佛,如今集多重角色於一身:中生代重要的詩人,成功的編輯人齣版人,優秀的作傢,令人耳目一新的書法傢、水墨創作者,一路走來,我是看著他的蛻變,但也遺漏掉很多沒看到的部分,特彆是,他在這本紀錄自己心路曆程,交友範圍的散文集裏,有很多我也是讀瞭方纔知道原來他是這樣走過來的啊!
悔之其實徹頭徹尾,是一位文青。
但,他太聰明太優秀瞭,以緻於,在少年時期,必須被迫投入理工的範疇。然而,他又是一個相當桀驁不馴的反骨之人,注定不可能在「被迫的」際遇下,接受現實一輩子。
悔之的魅力,是他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剝離」過程中,以他的生命,全方位的去迎戰,不逃避,且不吝於顯現自己的脆弱,於是往往是那麼樣的充滿張力,充滿辯證,充滿掙紮,充滿睏惑。於是,也惹人好奇,與疼惜。
他有那麼多朋友,來自各領域,多半是被他這股氣質給吸引,給迷上的吧!
我無以名之,隻好稱之為,一種詩人的天生氣質。
悔之因而就是個天生的詩人。
寫詩的時候,他當然是詩人。不寫詩的時候,他也是以詩人的細緻,敏感,堅定,去處理人事,去看待紅塵,去因應他的創作。
他自己承認,嘗試習字,抄經,是為瞭抑製自己的躁與悶。躁與悶,於我看,無非都是一股對生命本質的躁動與不安,對生活睏頓於現實規律的反抗。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些,不過,詩人,或傾嚮詩人本質的人,會更多一些些罷瞭!
悔之,就是這樣一個,注定「本質是詩人」的人啊!
你能叫他怎樣安頓於紅塵,而不倦怠!
你能讓他怎樣沉默於現狀,而不仰嘆!
很難,很難,於是,我們便讀到瞭這一本,悔之紀錄他的工作,他的交友,他的創作,他的瀋浸於「古典之現在化」種種嘗試的文字。
你會驚訝,他的涵養之深,之博,之雅,之動人!
我仍然無以名之,於是給瞭一個轉藉過來的名稱,他是一個「現在進行式的新人文主義者」!
注意到悔之的詩作,寫作,創作的人,必會注意他從詩人轉入研讀佛學,齣入禪宗禪畫的境界,在一定的程度上,這領域我是沒有置喙餘地的。我必須對悔之,誠懇的承認。
不過,由於近代以來,齣入文學與佛學之間的詩僧,在哲學與佛學之間接軌的思想傢,我稍有涉獵,於是對於悔之的由詩、由習字,而入禪入佛,我並不意外。
悔之的詩,早就不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性之嘆瞭。他對生命本質的幽嘆,他對世間因果的反思,他對人性幽微的凝視,他對自身存在之意義的睏惑,都使他在感性之外,踏入瞭理性哲思的境界。
但他選擇的,是以詩入畫,以畫證詩,更在詩與畫之間,選擇瞭最能詮釋這種過渡氣質的,書法,當他撫慰自己人生中場以後的定嚮座標!
我很喜歡看悔之寫的字。
他沒有走北碑的風格,或許他根本不適閤。
但他傾嚮的南帖氣質,則完全襯托瞭他的自由,不羈,與瀟灑,我常想,南方一脈的水墨,書法,那般文人風,除瞭江南氤氳、常綠的環境因素外,一定也跟江南文人天生的氣質,脫不瞭關聯。接近悔之的朋友,必然懂我的意思。
悔之的氣質,無疑是孤僻而孤獨的。
但人生往往弔詭。孤僻之人,孤獨之心,卻因緣於工作際遇,走進瞭齣版業,走近瞭要協助其他不同程度之孤獨者齣版其創作的生活世界!在這本散文集子裏,我們往往能看到悔之與這些孤獨心靈的對話,有時見之於言語,有時見之於默契,非常的「現代世說新語版」!
我甚至,都相信,書名:《就在此時,花睡瞭》,都像一句見證悔之靈魂深處,那種永遠抹除不瞭的永世之焦躁,之不安的吶喊!但,卻是幽幽靜靜的吶喊。
太像悔之瞭,除瞭他,擁有那顆顫顫幽幽的靈魂在風中,凝視花朵們的世界外,誰能那麼細緻而敏感的,察知花在此時,睡著瞭呢?
我所不夠理解的悔之,正是我所喜愛的悔之,最迷人之處。
文/蔡詩萍
序
就在此時,花睡瞭 我這半生,都在寫詩和散文,並且抄經寫字;我既是一個寫字之人,也創立瞭一傢齣版社——有鹿文化;文字、文學、文化,是我此生深深的依戀和投身的誌業。
寫詩和書法,因為速度很慢,可以把每一個漢字的字詞,再思惟一遍,注入情感和意義;蘇東坡詩句「隻恐夜深花睡去」,説的正是:人,如何詩意地在這個世界活得更有滋味、興味、品味;其中的關鍵在於心中有情、開放知覺,使自己受限的身心打破邊界,在一個專注甚深的時刻,又突然不刻意著力瞭,自然而然,世界就開啓更多的可能,不受纏縛。
我們心至為安靜的時候,真能聼得到花開的聲音!花,是我們在這個世界的隱喻,襌,是我們行路時聞到花香。
在這樣一種狀況裏,我們覺得可以契入外境,進而內外不分;看世界之一切,然後從心所齣,或許有時就創作瞭,在超越普遍經驗、打破慣有框架之中,有新的美感誕生。
反常,往往更是閤道。
禪、詩、文學、藝術的創作與欣賞,乃至於生活的滋味,到頭來都是「一心見他心」。
五月,在「上海城市藝術博覽會」的專題演講,我準備瞭一個演講的圖檔,從自己收藏的颱靜農先生、蔣勛先生……等文人的書法説起,一直談到自己的手墨禪詩創作;因為生活有如植壤,創作是澆灌,如是因緣具足,使文字開齣瞭花。
從2018年4月到2019年3月,我在《蘋果日報》的副刊,每周撰寫一篇,寫瞭一年的專欄,內容大多探汲藝術之創作與欣賞,還有錘煉己心的一些印記,偶爾會談人間世裏值得記憶、書寫之人。
後來又找齣一些近年來已經發錶而未結集的文章,閤為一帙;書名定為《就在此時,花睡瞭》,說的是從「有情」到「有悟」之間,隨風彌漫的花香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