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09至2010年間,我在美國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以Visiting Scholar的身分進修,接近尾聲正待束裝返國之際,出版社捎來此書即將三版的訊息,問我是否要為這已經十二歲大的「孩子」寫個新序?當初寫書我就深覺如同孕育一個孩子般必須看顧它一輩子,只是沒有想到它這麼受歡迎;此書是我的第一本著作,經隔多年,除了寫序我是否也應該將整本書重新寫過?
這番思量讓我想起法國哲學家Roland Barthes 著名的〈作者之死〉的精神:一部作品的問世意味著一道細流融入了意義的汪洋,作者既不是文本的源頭,也不是文本的終結,作者在作品問世之後即當消失於作品面前,猶如細流增添了新的水量,又沉默接受大海的倒灌隱身其中。作者的原意如何,不但他自己無法百分之百把握,詮釋者究竟有無符合其意,更是難以認定;文本不需要有固定的意涵,意義也不被規則所反映,全部放任觀賞者自由解讀,就在解讀、詮釋的當下,意義的多元與豐富隨機呈現;文本向作為合作者和消費者的讀者開放,驅動其創造性的參與,和臻至類似烏托邦境界的快感體驗。一如創立柏林劇團的現代劇場改革者Bertolt Brecht 所提倡的,「甩開」(distancing)作者,將作者縮身為彷如舞台遠端靜默的小雕像,解構傳統戲劇中觀眾不加思考的觀賞習慣,以片段、疏離、非寫實、奇異化的題材,刺激觀眾自我省思、評斷的能力,進而達到改造自我、變革社會的目的。(“The Death of theAuthor”, in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Theory and Criticism,ed. by Vincent B. Leitch, et al. Norton, New York, 2001, pp. 1466~1470.)
基於這樣的理念我打消了改寫此書的計畫,只做錯漏字的修訂。出書至今,人生喜怒哀樂、起承轉合,有時真的就像我的學生戲稱「人生哲學」是「人生折磨」一般,父親、奶奶相繼過世,周遭親友婚喪喜慶、悲歡離合,真實的人生戲劇,日日輪番上演、齣齣扣人心弦。科技發展瞬息萬變,不變的是人遭逢的處境,愛、恨、情、仇這些人類所獨具的情緒翻騰,如今可能更加艱難面對。猶記得2006 年的2月,當我在澳洲墨爾本酷熱的氣候下揮汗寫作時,前往荷蘭阿姆斯特丹攝影的長兄透過電腦視訊,將時正寒冬定居在美國的姊姊、在臺灣過年的媽媽串連起來,一起在網路上歡度華人的新年;當時我開玩笑的說,或許有一天,高科技也能發展到邀請雲遊天鄉的父親,一起加入我們的網路團聚。縱然科技文明頻頻創新,人類的情感卻是亙古不移,唯隨思慮之周延越見深刻,是以「天若有情天亦老」、「曾經滄海難為水」。
如何擺站個豁達的人生姿態?在美期間的某個冬日清晨醒來,意外迎見西雅圖第一場紛飛的細雪,雪花片片隨風緩緩飄落,不禁想起日本唯美派大師谷崎潤一郎的經典作品《細雪》——在隆冬飄落的雪花中出遊賞櫻,以男性的柔情尋索女性身體、容貌、氣味、性情......的溫暖。不論是改編的電影、電視劇和歌曲,都深深傳達日本國花的精神「生似花開之盛,死如花落之美」!任事盡心盡力、待人真誠踏實、處己不愧不怍,不就是一如繁花盛開般豁達的美麗人生!